萧衍将郦妩带回宫,又让太医给郦妩诊了脉,确认郦妩晕厥身体并无碍后,又问了有关子嗣问题,得出的结论与医婆差不多。他向太医院的徐院判询问了一些事,心里有了底,便去立即着手处理在永定侯府发生的事。
但“太子妃体质至阴,不易有孕”的消息,还是当天就传开了。传到最后,直接就是说太子妃不能生育,太子将不可能有嫡系子女。甚至连宁国公府世子夫人溘然病逝的消息,都没能让这传闻的热度消散一些。
一时间不管是街市坊间,还是宫廷朝堂,全都沸腾了。次日早朝立即就有朝臣上奏,倒也不敢直接让太子休掉或者废除太子妃,而是请太子尽快纳侧妃良娣,早日孕育皇嗣。
太子顶住所有压力,表示自己无纳侧妃与太子良娣的打算。并且澄清太子妃只是不易有孕,并非不能受孕,此事太医院徐院判可以作证。
朝臣依旧据理力争,说皇太子子嗣不宜有任何耽误,最好还是立即纳侧妃良娣,以便早日充实东宫。
太子不予理会,坚决直言无纳侧妃打算。
双方争执下,嘉文帝忙打圆场,将此事押后再议。
出了金銮殿,萧衍走向了韩国公,语气平淡地道:“孤无纳侧妃良娣的打算。不过……韩国公贵府上的二小姐,倒是早已到了适嫁年龄。”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转身就走了。留下韩国公僵立在当场,冷汗直流。
太子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肯定不是想纳自己二女儿做侧妃,而是自己那向来浮躁不够沉稳的二女儿大概言语无状得罪了太子或太子妃,因此太子才会特意前来“提点”一番。
韩国公火速回府,跟自己夫人焦急商讨了一会儿,快速为谢云棠物色夫婿人选,简直恨不能当天就将她给嫁出去。
*
朝堂上众人各有思量。
安国公府,一家人本来喜气洋洋地盼着桑瑜的孩子降生,此番却个个都高兴不起来。
东宫内,宫人更是如履薄冰。吕嬷嬷连续哭了好几场,几个丫头也个个哭得眼睛通红。
郦妩在萧衍怀里痛哭了一场之后,如今反而没有什么伤感的了。
有些人若是受到一连串打击,可能会怨天尤人或者低迷消沉。
郦妩却不这样。
都到这般地步了,换作别的女子,估计要么发疯吵闹,要么哭哭啼啼。
郦妩却没有。
她反而活得比从前更加恣意。眉眼间的笑意,是真真切切的,不带任何忧伤。
郦妩怀里抱着雪白的猫咪,看到吕嬷嬷不断擦拭眼角,琉璃她们的眼睛也红通通的,她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别担心啊,就算我不当太子妃,也会好好养着你们的。”
这话一说,吕嬷嬷和琉璃她们又无声低泣起来。
闻言,这两日一直守在侧殿这边的德福,白胖的面颊微微一抽,连忙陪着笑道:“太子妃您说什么呢?您这太子妃位置不可动摇。”
郦妩瞟了他一眼,笑吟吟道:“德福公公您这两日一直守在这儿,寸步不离,不会是怕我跑了或者想不开吧?放心好啦,我还有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嫂子,我才不会做什么傻事呢……”
德福尴尬地一笑:“没有没有。是太子殿下让奴婢在这伺候着,看看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奴婢可以随时效劳。”
吕嬷嬷也知晓哭泣无用,擦干眼角后,便开始正色对郦妩道,“您现在是太子妃,将来太子登极之后,便是皇后。就算无子,正妻的地位也不可动摇。咱们大晋史上也不是没有膝下无子的皇后,大不了以后从妃嫔那里抱养一个皇子在膝下……”
如今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当着德福的面,吕嬷嬷也将这些直言出来。
德福一点也不惊诧,反而跟着点头:“嬷嬷说得是。不过殿下没有要纳侧妃。”
郦妩只是笑了笑,并未表态,依旧每日优哉游哉,比从前还要明媚肆意。坤宁宫那边,她每天依然过去,容皇后对此事从来不提,依然如从前一般待她如初,每日可口的点心和滋补的汤水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至于容世子夫人病逝,隆重发丧的事情,在太子对东宫消息的封锁,以及吕嬷嬷对琉璃玲珑她们几个丫头的特意嘱咐下,郦妩还全然不知。
一直到八月十五中秋宫宴,郦妩才从众人闲聊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以至于宫宴上,筵席中,郦妩望着那个白衣萧索,身单影只的男子,一时间恍然若梦,呆呆地朝他看着。
察觉到身旁凝视过来的不可忽视的视线,郦妩立即转眸,却瞥见太子扭过头正望向谢云兰和小侯爷韩旭那边。
谢云兰如今腹部已显,面上带着慈母的柔光,又被韩旭小心呵护,夫妇俩伉俪情深,惹人艳羡。
郦妩心里少有地生出羡慕和酸楚,又见太子一直望向那边,心头更是觉得烦闷。
恰好筵席过半,众人已可以随意走动,她便起身离席,去了后花园,没有带侍女,只想一个人散散心。
中秋月圆,人却惆怅。
郦妩仰头望着头顶圆月出神,身后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妩。”
郦妩皱眉,缓缓转身。
月色下,树影中,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容貌与萧衍有几分相似——是萧诀。
郦妩眉头微皱。
太子妃无子便是一罪,再跟外男私会,被发现又是一罪。
不过她如今倒是无所谓了,只淡淡问道:“你有什么事?”
“你别担心,我吩咐了人守着,这里暂时无人会来。”萧诀看着她,神色认真,慢慢道:“我没有皇位要继承,我可以不需要子嗣。阿妩,我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等你。”
从前只会莽撞的少年,如今考虑事情倒是周全了。郦妩有些意外。听到萧诀的承诺,她更是笑了起来。
看啊,她的一生就是如此戏剧。
从前倾慕之人,无缘在一起。现在算是有机会了,她却早已经变了心。
如今心动之人,却时时惦念着别的女子,每年都要送别人生辰礼,甚至连刚刚在筵席上都要盯着对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