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没良心。”他轻轻一哂,“旁人千里迢迢赶来,竟是一眼也不看。”
说罢,衣摆一掀,大马金刀坐在床榻边缘,探手取过桌上的木头。
整个下午,玉梨苑中只有‘簌簌’的细碎声响。
到了黄昏时分,他幽幽抬起双眸,望向远处。
“老祖曾孙?关门弟子?”他勾唇,笑容和煦温柔,“将本君比作茅坑。好胆色。”
*
近来,谢无妄的话一日比一日更少了。
他沉默着,每日一丝不苟地替她沐浴更衣,带她晒太阳,帮她
活动关节、按摩肌肉。
寄如雪已是第十八次找上门来笑话他。
从前谢无妄烧掉玉瑶尸身时对寄如雪说过的那些话,如今被寄如雪反反复复地念叨,用以嘲讽。
每次寄如雪登门拜访,谢无妄一定会见他,在他大开嘲讽的时候,谢无妄总是一言不发,只微笑着默默承受。
久而久之,反倒让寄如雪有些不好意思。
若不是用情至深,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样的鸟气?谢无妄,也是性情中人啊!
这般想着,寄如雪在离开圣山之时,不禁长吁短叹,暗自决定下回不再戳谢无妄伤疤,而是带些美酒来,陪他痛饮一番。
“罢了罢了……”
寄如雪寂寞如雪。
目送此人消失在结界外,谢无妄轻嗤一声,散懒不羁地歪坐在床榻上,瞥向安然沉睡的女子。
“阿青,你就忍心看他这般笑话我?”
他的笑容与往日一般无二,黑眸中的光芒,却是一日更比一日黯淡。
手指一紧,握住掌中的木头。
*
*
宁青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她被宁天玺捡回青城山,到摔下煌云宗的院墙落到谢无妄怀中,再到三百年相知相许……一幕一幕,所有画面像走马灯般在眼前经过。
人之将死,便是如此。
她十分忧郁。
好不容易消灭了魔神和邪神,拼出一个太平盛世,她却要撒手人寰?
很不公平啊——
心理不平衡——
郁闷的蘑菇被动地看着自己在玉梨苑游荡,甜蜜兮兮地一
次次扑进谢无妄的怀中。
她更加忧伤了。
如今她已经看透了他的口是心非,知道他有多爱自己。看着他眸中的暗焰,以及种种精湛强势的技术,她心中的郁闷简直快要溢出脑门——看得见,吃不着。
她再馋也没有机会了。
可怜的蘑菇恹恹地看着光阴流逝。
即便到了记忆中最惨痛的那次欢爱时,她也没感到心口酸涩。
毕竟她很清楚他的心意,也知道这只嘴硬的死鸟接下来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
这一次,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了!
后来便再没有过。
且行且珍惜吧。
她幽幽叹着气,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在情爱中摔了个惨烈的大跤,又看着自己一点点爬起来。
她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破碎成灰,又看着灰烬之中开出了更加坚韧的花朵。
破碎的笑颜,一丝、一丝,重新凝结回来。
恍惚之间,眼前出现了交叠的幻象。
她渐渐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脸。
那张逐渐恢复甜蜜笑容的脸,总是突兀地变成木头般的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