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到宁十安的视线,周木蓦然回头,捉了个正着。
宁十安尴尬道:“我不是故意偷听,我恰巧在这里。”
周木叹口气,苦笑道:“怎能怪姑娘,随着时日增长,我一天不知道要被质问多少次。”
“能同我说说么?”
周木将手中的铁铲搁在路边,挑起水桶的水洗了手,同宁十安一道坐在田埂边,低垂着脑袋,很丧气。
“岁岁幼时被爹娘遗弃,终日流浪,一日来到落日村,我见她孤苦,便收留了她,那时也就八九岁。”
“她年岁小,尝尽冷暖,比同龄的孩子懂事,我们相处的不错,但也正因此,她也比同龄的孩子警惕戒备,除我之外,待谁都冷冰冰。”
“村里的小孩儿不喜欢她,欺负嘲笑她,她便同他们打架争吵,闹的不可开交,婶子们将自家小孩儿接走,说她几句不好听的,她便哭着跑回家。”
“她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接她,质问我是不是也想抛弃她,说她最恨别人抛弃,反正她在任何人心中都不重要。”
“我告诉她,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长大,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她那时候开玩笑,说我们拉钩,你要是负我,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她流浪的时候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她一个小孩儿哪知道这么严重的字眼,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抛诸脑后。”
“婶子们并不坏,岁岁这些年穿的衣物都是婶子们给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送来,只是岁岁牙尖嘴利,常把婶子们气的骂两句,但骂两句还是会照顾她。”
“岁岁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也会同我说,要改改自己的脾气。”
“可我还没等到那一天,岁岁就没了。”周木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三年前落日村背靠的落日山忽而山崩,泥石流汹涌而下,几乎将整个村子和附近的藤木林淹没,岁岁便在这场灾难中丧生。”
“那时岁岁十二岁,已经快要长大了。”周木揉揉眼睛,缓了缓才道,“这次的杀人事件太过诡谲,来了几位仙师都找不到问题,甚至命丧黄泉,有位仙师说,来去无踪,怕不是大凶的鬼物,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说是岁岁来复仇。”
“因为第一家死的人,正是最先同岁岁争吵过的小柱子一家。”
“可是怎么会呢……岁岁只是嘴硬,但心不坏,她知道大家对她好,她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
原是这么个缘由,宁十安没见过岁岁,自然不好下定论,见周木难过,便安慰几句,周木叹了几口气,又继续劳作。
宁十安收起藤木条,起身回落日村,她记得方才同周木争吵的人叫陈冲,她沿途打听,很快便在村尾的屋子里找到了他。
宁十安到的时候,陈冲正坐在院中喝闷酒,宁十安打了声招呼,他立刻起身,恭敬的叫了一声“仙师”。
“仙师有何贵干?”
宁十安走进院中,问道:“我方才听见你同周木争吵,说起他妹妹岁岁,是怎么回事?”
陈冲听到这个,火又冒上来:“我说如今这事儿,八成就这小丫头干的。”
宁十安:“哦,怎么说?”
“那小丫头脾气又臭又硬,天天打架,总是将打死你挂在嘴边,冷冰冰的目光像是我们都欠了她似的。先前来的仙师说有可能是鬼物所为,不是她又是谁?她怪大家在山崩中抛弃了她,所以才要我们一起死。”
“阿冲,别胡说。”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着眉道,“天天胡说八道,仙师,别理他。”
女人是陈冲的老婆,她呵斥完陈冲,又同宁十安道:“岁岁那丫头脾气是坏,不太亲近人,但也是年幼时吃了苦,周木带着她多有不便,我照顾了几回,那丫头虽然嘴上凶巴巴,但也曾偷偷跑来帮我干活,是个懂感恩的孩子,不至于因这种天灾报复全村的人。”
陈冲却道:“我知道那丫头本性不坏,但那丫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她自小被双亲遗弃,因此最讨厌被人丢下,周木对她好吧,一次忘了接她回家,差点被她砍了。”
女人听了这话也顿时沉默下来,犹豫再三才道:“这是那孩子的心病,一旦触及会有些疯,倘若她真的觉得村里的人抛弃了她,来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宁十安谢过,又去问了隔壁几家,发觉大家的说辞差不多,线索收集完成,宁十安打算回村长家时,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在路边等候的周木。
他眼底青黑,形容萎靡,见到宁十安,打起精神冲她招手。
宁十安同他站到一处,惊讶道:“在等我?”
周木情绪激动:“你别听他们胡说,岁岁不会的。”
宁十安安抚他,“我知道岁岁是个好女孩儿,你先冷静。”
“你信我。”周木连声道,“岁岁很喜欢大家,不会报复的。”
宁十安又安慰几句,待他和缓下来才又问:“山崩那时究竟怎么回事?岁岁又是如何丧生?”
周木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是破晓,天尚未亮,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阵地动山摇,我才恍然惊醒,我醒来就到处找岁岁,岁岁为了给我减轻负担,常去藤木林里捡野菜野果,甚至还能抓些果腹的山鸡兔子。”
“岁岁为了查看她那些陷阱,去的早,山崩的时候便在藤木林中,我起床就想往藤木林去,刚出门,便见泥石流轰然在眼前坠下,只能仓惶逃命,根本没办法折返去往藤木林。”
“后来得先师们救助,才艰难保住性命,而村落和藤木林的一部分则被泥石流彻底覆盖,岁岁不巧就在那里,便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