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隆庆帝把宋应昌这个通政使叫进宫来。
因为下午与内阁逐一谈话耽搁了,只能安排晚上加班了。
这会儿经历过智商被碾压的隆庆,明显心情不太好。
宋应昌都磕头跪了一会儿了,脸颊急匆匆跑进宫里的汗珠都风干了,隆庆还在出神,没喊平身呢。
“平身,平身”回过神来的隆庆,赶紧给宋应昌赐座。
“你算是代师受过吧。谁让高翰文写的书都太难了。本想让爱卿来兼着讲学,又怕影响你通政司那边。”
隆庆也没管宋应昌,自顾自地抱怨着。
“先前在杭州,朕有意为难你老师,就问有没有最简单,只要学会了说话就能用的治国之策。”
“老师怎么说?”宋应昌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笔直挺着腰,好奇地问道。
“你老师说,最简单的治国之策就是用人。用对了人垂拱而治。而最简单的用人之策就是看相貌。如果朝中大臣尽皆相貌伟岸的美男子,那离朝政崩坏不远矣。自古殿试都有按相貌取士授官,到你老师这,反而十恶不赦了,你说是为什么?。”
“老师当时没有说明缘由吗?”宋应昌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因为他知道自己恩师在讨论学问时那是恨不得一句道理掰开揉碎了说的。不应该当时没说清楚的。
“你说说你的看法呢,朕看你可是个样貌周正的。”隆庆当然知道答案,当时高翰文就说清楚了的,只是想借机考一考宋应昌,顺带考一考新学的逻辑一致性,是不是哪怕这种突然袭击,两个遵循新学的人也能得出相同的答案。
只要新学不是因人而异,千人千面,那高翰文才真的算得上是忠志之士,股肱之臣。
“皇上,治国用人,历来无非是看品性与贤能。如果假设品性、贤能与相貌无关,那科举授官自然不该受其影响。否则岂不是党同伐异。那么相貌由什么决定呢?个人而言,主要看父母遗传。满朝都是美男子,那说明朝廷已经得不到民间的贤才了,全都是过去祖宗遗荫的弟子。”
宋应昌一边分析,一边说道。不知道老师哪里得罪了皇帝,激灵谨慎一点,总归没坏处。
“假设,假设,又是假设,是不是万事万物都要有个假设,那大明朝是在假设中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呢?”隆庆一听假设就有些飙了。因为这段时间看高翰文的这些学问被假设及推导折腾得够呛。
傍晚时才因为这个撵走了一个小太监,现在宋应昌也提出来了这个。
“皇上,假设不在世界那一侧的,而是我们人逻辑地认识这个世界所必须的。这个世界本身是可以没有因由的。”
看到皇帝飙,宋应昌还是赶紧跪下争辩到。
“朕不怪你,你们新学讲假设,但儒学从古至今一个性善论或者性恶论就行了,岂不是比你们假设要求更少,更可靠?”隆庆帝兀自没有消气,有意刁难到。
“假设是人认识假设必须的。但与此同时人并不总是能完整地认识到自己话语中潜在需要的假设。儒学假设少,后果是哪怕是性善论里都能分出数十个门派来。离我们新学追求的同主体、同假设,同方法,同结论太远了。”
宋应昌跪着把头磕到地面上,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虽然已经跪着磕头曲了好大一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