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有混沌观?
这个问题交给青青回答更合适,有时候,青青比我更了解我。
少女双手背后,在芳香的草地上轻轻踱步道:“托冥想的福,正因为常年累月的冥想,在一遍遍审视内心的过程中,你的【本我】才变得愈强大和脱了,当一个人的本我足够强大,他可以立刻舍弃掉无用的皮囊,让灵魂和意识去往高维宇宙遨游。”
“本我强大后,对思维和认知的提升也极大,以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像个塞子一样堵在心里,现在塞子被拔掉,思维一下就通达了。”
青青把飞舞的丝抹到耳后,继续道:“人的思维是困在笼子里的小鸟,思维一旦通达,小鸟就可以自由地在天空翱翔了,那这个人的前途可就光万丈,他击碎了命运的囚牢,他都脱了,他当然可以把任意思想境界抽离出来,进行锻打和糅合了。”
青青说的没错,但我的答案和她并不相同:我能觉醒混沌观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我是李三坡,我是妖星,六道里就我这么一颗妖星,没有第二颗,我是宇宙中最特别的坐标,我丑过,我老过,我的灵魂早就被反反复复的生死爱恨洗去了铅华,我依旧是花海中的那个少年。
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永远没法被它人模仿和复刻,这世上有的是无可救药的人,有些人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有些人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女灵师用手背擦着下巴上的血,她在等一个回答,等来的却是我和青青的加密通话,她的仙法被我破解后,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和痛苦,她往地上狠狠啐了口血沫: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曼陀罗花,我恨它的气味,那甜到腻人的香气是一根刺,闻到就扎进心里,拔了拔不出来。”
她微微弯腰,摘下一朵小花,抓在手里把玩:“我更恨它的形体,它不像玫瑰和百合那样热烈娇艳,它看起来奇奇怪怪,它的花瓣惨白到没有血色,它的花蕊是一团幽秘的火焰,花瓣其中隐藏着致幻的剧毒,你说曼陀罗花像不像一个女子?外表美丽气质甜美,心肠却阴毒到扭曲。”
我深深的看向她:“你恨的不是曼陀罗,你恨的是你自己,你描述的那个女子,其实就是你本人。”
女灵师双眼空洞地注视着我,失神了许久,终于变得愤怒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膛高高鼓起,嗓音生冷如铁:
“我不相信我的混沌观会不及你,我生下来的那一天,就躺在花海之上,我一生与花为伍,我以花入道,这十几万年,我迷茫过,绝望过,却从不曾放弃,我十几万年饮毛茹血,披荆斩棘沉淀出来的灵魂精华,带着我飞升到高维,成就了小黑天的不朽境界。”
“你呢?你那临时臆想出来的虚妄之物,一只弱小又迷茫的虫豸,也配与日月争辉?”
她越说越怒,她的长水草般无风自舞着,她的后背绽放出猩红到刺眼的光,她的双脚开始离地,浮空,那些猩红的光烟雾般流转着,渐渐交织成了一座巨大的鲜血宫殿,宫殿有数百米高,宛如一座山峰,这是一座由鲜花打造出的宫殿,每一朵花都是血红色的,花蕊和枝叶中不断往外流淌着血液,它们像积木一样被搭建起来,显得妖异而阴森。
鲜血宫殿出现在女灵师身后,幽冷而致命的女人香立刻粗暴地挤进我口鼻中,我立刻意识到,这座宫殿是她的花朵混沌观,是她的全部,不是所有小黑天都能她这般,把混沌观具象化,展开到真实世界中。
“该你了!拿出你临时意淫出的东西!”女灵师赤着身子浮在空中,背靠着鲜血宫殿冲我叫嚣:“可别说你拿不出来啊。”
我的混沌观是宿命,你能把一切东西具象化,唯独不能是宿命,这个来源于星相学的生词,代表着因果和时间的集合,代表着命运既定出的坐标,我实在想不出,宿命具象化出来会是个啥样。
可我还是接受了敌人的挑战,我不能在内军面前丢这个人,我得拿点东西出来跟她比,这个念头一出现,头皮子就开始往外渗东西,冷嗖嗖的,好像头都掉光了似的。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头还在,一根都没少,我从女灵师撕裂的神情中察觉到不对,回头瞧去,连我自个都被吓了一大跳!
我背后升腾出的东西……名叫宇宙,在那片漆黑色的幕布下,星系如砂砾般交织出类似血管的结构,最后形成一个名叫武仙·北冕座长城的巨大造物,这已经是人类可观测宇宙的全部了,而和宇宙本身相比,北冕座长城也不过只是附在微生物表面的一粒浮灰。
我以为宿命会具象出一个人,一座建筑,一件事,可宿命具象出的却是我们生活的这个宇宙,宿命等于宇宙,这是造物的惯用伎俩,它总是用这种粗暴而阴冷的方式来映衬我们的渺小,同时也向我们揭露了一个残酷的真相——你并不重要。
目光穿过北冕座长城,我一眼就解离出我们所在的那颗星,我看到了春天,一个孩童正追赶着风筝逆着河流奔跑,风筝代表着因果,而那河流正是时间长河,孩童美的像个瓷娃娃,他不是别人,是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这场混沌观的比拼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连六道都只是宇宙的一粒沙,鲜血宫殿又算的了什么?当宇宙吞噬了这方天地,鲜血宫殿倒塌了,编织它的花朵被火焰烧成了纸灰。
女灵师死在了宿命之下,杀死她的是个体在宏观集合下的渺小感与失重感,当宇宙消失后,她从空中摔落地面,双眼失光到灰白一片。
我走上前,低头注视她,女灵师已到了弥留之际,她躺在地上,神态惨烈,她嘴里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凑过去听,以下是她的原话:
“据说女子死后,下一世会成为花朵,男子则会成为花朵的绿叶,这个说法真的好……凄美……”
她死了,她临终的话真的应验了出来,她的尸身化作星星点点的纸灰,升向空中,她躺过的地方竟真的生长出一支无叶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