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锋棉村前,玲云筱特地绕了个弯,回到他们的藏身处查看同伴的状况。
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的李寄秋此时终于睡着了,但他的情况并未得到任何好转。额头依然在热,面部肌肉乃至于全身肉眼可见的僵硬,嘴巴下面的睡袋都被浸湿了一小片。
不过,玲云筱注意到自己放在旁边的水壶里少了大半壶水,应该是对方在症状暂时减轻之时抓紧时间喝了水。这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李寄秋尚未完全失去自主行动能力。
但如果再不服药,他离彻底变成废人甚至是死人也没多久了。
玲云筱将水壶重新装满水,并撕开一小块巧克力放在李寄秋的枕边,确保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离开之前,还再次检查了房屋的门窗以及周边环境,确保一切安全无虞。
事不宜迟,自己必须马上赶往锋棉村找那个南哥买药。
地处西南的梁州省并未受到极端气候过多的影响,最多是气温还有些偏低。远处的山巅之上,斑斑残雪闪烁着银白的微光,在温暖的阳光下渐渐消融。而山脚下的原野已经披上了一袭嫩绿的新装,粉白色的小花点缀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更添几分灵动。
尽管车窗外的风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但心急如焚的玲云筱却无暇顾及这难得的春日景致。她依据导航地图的指引,很快就抵达了锋棉村的外围。
效仿李寄秋的做法,玲云筱决定先隐蔽在远处的一片小树林内,利用望远镜对锋棉村进行一番细致的观察。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尽管锋棉村的规模不算大,但村中却异常热闹。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或是骑着自行车,或是赶着牛车、马车进出村子。而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在进村时都携带着不少货物,不久后离开村子时就已经身无长物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来买药的。药品的价格远比她预想中要高出许多。不过在灾前,破伤风特效药并不算什么昂贵的专利药品,其价格仅仅比普通抗生素略高一些。自己手上现有的烟酒糖盐等物品,应该足够用来支付这些药物的费用了。
在确认锋棉村并无异常后,玲云筱驾车驶入了村子。
村民们对越野车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好奇或惊讶,只是偶尔投去几瞥目光,随后便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这让玲云筱感到安心不少,毕竟此刻她孤身一人,不希望因这辆显眼的车子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找那个南哥买药之前,还是先多了解一下情况比较稳妥。
“大娘!大娘。。。。。。对,还有大爷,就是叫您们呢。”玲云筱降下车窗,拦下了几位骑着共享自行车的老头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请问大娘大爷,您们是来买药的吗?”
其中一位头半白的老太太盯着玲云筱打量了片刻后,原本警惕的神色稍有缓和,“……是,姑娘有什么事吗?”
“大娘,是这样的。我也是来买药的,但因为是第一次来,对这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玲云筱边说边客气地递上一个用树叶包裹而成的小包。
老太太接过小包,解开充当绳子的草杆,露出了里面一小堆洁白无瑕的晶体。她半信半疑地捏起一小撮放进嘴中,瞬间,一股纯净的咸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显而易见,这是纯度极高的精盐,与他们平日里所食用的带有土腥味和苦涩味的粗盐截然不同。
“姑娘,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老太太收起精盐后,表情已经变得和蔼了许多,“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诉你。”
玲云筱点点头,认真地询问道,“大娘,我听说卖药的人叫南哥,他手里什么药都有,但价格卖得特别高,是真的吗?”
“是的。那个南哥……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你能叫得出名字的,他那儿都有。”老太太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愤恨地说道,“但他要的价钱实在是太离谱了。来他这儿买一次药,大半年的收成都不够用,还得另外去借呢。”
玲云筱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也太过分了吧?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他卖这么高的价钱,已经完全出了人们的承受能力。”
“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不治病了吧?”旁边的老头无奈而又愤慨地抱怨道,“有些病能硬扛过去,但有些病是扛不了的,必须得吃药,不吃药就得死啊。”
“……您说得没错,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玲云筱深有同感地重重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问道,“那大娘、大爷,你们能不能给我举个例子,说说南哥卖的药到底有多贵?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老太太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便默契地将她围在了中间。她解开棉衣的扣子,从三四层衣服的最深处掏出一个小纸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给玲云筱看。
纸包里装着八片白色的小药片。玲云筱一眼就认出那是退烧药,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它的牌子,但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问道,“大娘,这是什么药?”
“退烧药。”老太太将纸包重新收好,神色黯然地说道,“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女都高烧了,烧了快两天。村里医生熬的药汤喝了也不见好转,再这么烧下去,他们的命都要没了。我带上了家里所有的存粮,才换来这八片退烧药。”
玲云筱对这个牌子的退烧药非常熟悉,在灾难生之前,一瓶一百片的价格也不会过十钱,是一种极为平民且廉价的药物。然而,在三年雾灾之后,仅仅八片这样的退烧药,就足以让人倾家荡产了。
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玲云筱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娘,您家里的粮食都没了,以后怎么生活啊?”
“向邻居借点,求他们帮衬一把。孩子们还年轻,身体也壮实,可以帮别人干点活来换口饭吃。”老太太轻描淡写地说道,“真没吃的了,老婆子我自己上山去,绝不拖孩子们的后腿。”
旁边的几位老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嘴角都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浑浊的眼眸中写满了深深的无奈与认命。对于这苦难的生活,他们早已妥协,并且坦然地接受了未来可能的悲惨命运。
“。。。。。。”
玲云筱张了张嘴,却觉得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非常清楚老太太话中的含义,在这个以尊老为传统美德的国家里,幸存者们已经被逼得将老人视为负担和累赘。而老人们自己,也同样抱有这样的想法。
“还有啊,那个南哥从来不卖假药,不会故意坑人。”老太太主动打破了沉默,“只要交易完成,他就会信守承诺,这应该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谢谢大娘。”玲云筱又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包已经包好的精盐递给老人们,“您的话对我帮助很大,这些就当作是我的谢礼。”
老太太也没有客气,欣然接受了这些精盐。毕竟,这些纯度极高的盐能够换来不少食物,而她还有一家子生病的亲人需要照顾和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