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有蝉鸣,也有雷雨,年复一年席卷大地。
第十五年很快就将要过到一半了,纷纷扰扰的凡世间,每个人都为了自己或者家人而忙碌着,一架架马车从顺安城出开往中州城,路途遥远,耗费几天光阴才终于到达,停在林家府邸门前时,侍女扶着女子从车上缓步下来。
林婉卿看着大门前地上的浮尘,莫名感到悲凉,她推开侍女,“去知会小白一声,说她娘亲回来了。”
“是。”
从当初老秦皇组建天罗地网开始至今,她已经为这个王朝奉献了半生,当六年前得知二妹死讯的时候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再过些年就真的老了。
女人的一生实在太短,自己最美的年华留在了这块素不相识的土地,陌生的家庭,冰冷的情感不如那朝阳初升时的瞬间温馨与暖意。
像她这样潜藏在各个王朝中的棋子天下比比皆是,那年在顺安城死在狱中的泰平,自己与他何尝不同,对整个国家来说自己的存在无足轻重,必定是能够抛弃的存在。
与二妹分别的那日至今历历在目,她说做完了任务,赚够了钱就带着心爱的女人逃离组织,逃离秦国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林婉卿何曾不幻想过,等在听到二妹的消息,却是已经死去很久了,她懊悔过,一个是天罗杀手,一个是齐国叛徒,注定不会有结局,要是自己出言相劝结果又会不会不同呢。
她没有,因为自己也在期待着这一天,逃离组织,逃离秦国。
惊雷阵阵,大雨滂沱,打得枝叶在风中摇摆不定,坐在屋檐下看雨的林婉卿怔愣出神,黑暗的阴影里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光亮的天色下,那身黄色劲装让林婉卿露出喜色,又很快掩藏在了眼底,对方走到她身侧,遮住半张面容的脸上那双锋利的瞳眸闪动出平静柔和的光。
蜂雀打量许久未见的姐姐几眼,和年前相比,姐姐似乎更加疲倦和憔悴了,她皱了下眉头,本能认为不应该先说起公务,但她脑海空空,从小到大,除了杀戮与潜伏她什么也不会。
“顺安城与中州可有动静,组织细查过,整个失踪案的起因是从西部最先开始,随后往东方扩散,失踪的江湖高手最低也有五品境界,根据一个名叫沈炼的影卫描述,袭击者确定为机关造物。”
林婉卿沉吟片刻后说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经脉器械未有诸葛,组织的意思是制造武林高手失踪案背后势力有诸葛家参与?”
“嗯。”
蜂雀点头后看向灰暗的天色与雨幕,“三百年前的天外神石分裂了北方部落,七十七册天书分散神州大地,武学,机关从此崛起,拿到了七十七册天书的人成就霸业,一方诸侯,而墨家,公输家,诸葛家则是机关术的三大家族。
要论技巧,诸葛家钻研的人体机关术最为精妙,组织认为此事诸葛家多半参与其中,可是如此又太过明目张胆,诸葛家隐世于北方苦寒之地不问世事,两者并不合理,现在,组织想要弄清楚这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她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摊开手掌平放到林婉卿面前。
这是一个极小的,四角方正的木块,木块中间有两条恶心的沙虫,正隔着固定的枷锁互相嘶叫长牙啃咬,只要轻轻按动木块机关,就能让两条彼此仇视的肉虫拉近距离,从而一股杀气弥散而出。
“这是西域捕抓到的怪虫,产生的杀气要比牲畜高上很多,公输大师制作了这个小盒子,他推测,背后之人将武林高手做成机关人加以杀气驱动做成人魁,不管想要做什么对朝廷危害极大,必须铲除。”蜂雀解释道。
林婉卿接过方块看了几眼,实际心不在焉,她将之归还,摇头说:“整个南州府几个月来因粮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杂事诸多,倒没瞧见有江湖高手失踪,如今年月,有头有脸的江湖高手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天罡会的玄天罡武功不错,但如今逃到了黑风山,北边战事引人,我想对方很可能又会蛰伏许久了。”
蜂雀闻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带人回秦国去了,北伐一事影响太大,要是对方暂时收手那我们也要将重心放在对付魏国上,前段时间,北方才抓到几个想要偷摸过来的细作,不得不防。”
“我知晓。”林婉卿看着蜂雀的侧脸,想要挽留她一下,蜂雀却走进了阴影中消失不见。
她回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自己故意支走了蜂雀和影卫,她脸色有些苍白起来,一步步走下去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
李幼白接到林婉卿的消息是在晌午过后,瞧见下大雨不是很愿意出门,恰好又在后院检查着药材的种植情况,可想到自己曾经拜托对方去调查师傅的事情就在意起来,招呼着九叔载她去林家。
一下马车,她就自己打着伞匆匆跑进大门,一溜烟坐到大堂里,丫鬟仆役上来沏茶倒水,不多时,林婉卿从旁侧款款而来,见到李幼白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她轻笑说:“暴殄天物。”
李幼白嗯了一声,低头看看手里的茶杯,问道:“这什么茶?”
“顾渚紫笋。”林婉卿在侍女的服侍下慢慢坐到主位上,端起茶盏轻声说着。
这茶若是最上级的品质,放在外头比黄金还要珍贵,李幼白啧啧两声,当即放下茶杯,心中感叹这就是有钱的感觉,有人吃不起饭,有人把金子当水喝,果真人不能互相比较。
“关于我师傅,有消息吗?”李幼白迫不及待地问。
林婉卿压了口茶水,随后抬起眼眸盯着李幼白的容颜看了会,摇头说:“时间太久真的找不到了,你们药家十几代人,跨经一百多年不止,唯有你师傅李湘鹤可能找到蛛丝马迹,可是七国混战,和你师傅见过面的人要么想不起来,要么都死了,你是她徒弟,你都不清楚我们这些外人怎么会清楚。”
李幼白又一次大失所望,不过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关于师傅的事其实最多算好奇心而已,不知道也没什么,她沉默下来。
“清河县一事你做得不错,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坑骗了,好在没损失多少,不然给你收拾烂摊子又要焦头烂额,你故意放走玄天罡,是打算趁机铲除黑风山么。”林婉卿细问起来,如果把目光收回来,黑风山上那股江湖势力,真要向魏国倒戈对秦国来说冲击还是很大的。
李幼白哼了声,“黑风山自称好汉,为民请命,结果连玄天罡这种江湖败类都收,真实嘴脸可见一般,我确实有心想要对付黑风山,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过段普通人的生活再说吧。”
“提醒你一句,清河县你如此招摇,暗中之人或许已经盯上你了,自己小心些吧。”看着李幼白要走,林婉卿出声提醒一句。
李幼白回忆起自己在港口那天给范海琴买东西回去时的情景,自己就觉得有人在暗中偷窥自己,想来不是路人目光,心中是有警惕,经林婉卿这么一说,愈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等李幼白告辞离去以后,林婉卿仍旧一个人静静坐在大厅里,依旧品着茶水感受着雷雨中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