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户一牛……”
得出计算结果之后,刘荣又是沉沉一点头。
侧过身,终于再度正对向呼延且当。
“贵使有所不知啊~”
“早在秦时,我诸夏之民,便已经开始以牛挽犁,用于助耕了。”
“只秦亡而汉兴,河南地为游牧之民窃居,我汉家失此养马、养牛之地,便是有心牛耕,却也没了那许多耕牛。”
“——贵主单于愿以良马相赠,朕心甚慰。”
“但既然汉匈是兄弟之国,那作为兄长,贵主单于与其送弟弟不缺的东西,倒不如,送一些弟弟用得到,而且是迫切需要的东西。”
“我汉家民三千万口,五百余万户,若皆行牛耕,至少要十户共用一牛,才堪堪够用。”
“十户一牛,五百余万户,便是五十余万头牛……”
…
“河南地虽已为我汉家所有,但河南各部所有的牛、羊、马匹,我汉家也没有无偿夺走的道理。”
“便是出钱买,也总不能把河南地的牛全买走,搞得各部从此无以为继。”
“——蒙父祖余荫,朕手里,也算是有点小钱。”
“拿去河南,当能买下耕牛二十余万头。”
“只牛耕所需之数,足有五十余万。”
“余下三十万头,便有劳贵主单于,照顾一下家业艰难的弟弟吧……”
给出自己的‘价码’之后,刘荣也终于坐回了御榻之上,看似是在惬意的低头抿水,实则,却也不忘有意无意,打量起呼延且当的面上神情变化。
——正如刘荣方才所说:谈生意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呼延且当先前给出的价码,实在有些低的离谱;
而刘荣在此基础上‘漫天要价’,也确实有些不现实。
双方都在异想天开,那这笔生意能不能谈成,其实就看双方的意愿了。
谁更迫切需要谈成这笔生意,谁就要让利更多;
刘荣显然不那么迫切。
倒是呼延且当,或者说是呼延且当所代表的匈奴人……
“河西地,我主单于是绝不可能割让给皇帝陛下的。”
几乎不做任何思考,呼延且当便语气坚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话说出口,不等刘荣做出反应,便再补充道:“想必皇帝陛下,也知道我大匈奴的先冒顿单于,是如何起于微末的吧?”
“——想当年,汉人还在经历秦末一统的纷争时,草原上的唯一霸主,还是东胡人。”
“东胡称霸,月氏称雄,而我大匈奴,彼时也只是幕南一个再小不过的部族。”
“头曼单于无法壮大我匈奴部,甚至不惜将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先冒顿单于送去东胡王庭做质子。”
…
“在东胡王庭为质时,先冒顿单于,也可谓受尽折辱。”
“直到成年后回到匈奴部,东胡王依旧不知足——在先后要了头曼单于的女人、先冒顿单于的爱马之后,又让匈奴部将仅有的牧场,大半割给东胡人。”
“头曼单于碍于东胡兵峰、威势,打算屈服;”
“于是,先冒顿单于鸣镝弑父,而后在草原上,留下了那句传颂至今的名言。”
“——先冒顿单于说:东胡人要我的女人,我给了;”
“东胡人要我的良马,我也给了;”
“甚至还要我去舔东胡王的脚趾,我为了部众安危,也毫不迟疑的舔了。”
“但现在,东胡人要我们的土地,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退让了。”
“于是,先冒顿单于励精图治,迅壮大了匈奴部,而后先后与东胡、月氏决战,并就此让我大匈奴,成为了草原唯一的霸主……”
呼延且当说着,殿内众汉官公卿听着;
就连御榻上的刘荣,都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姿态,听呼延且当说起这段匈奴史。
只是暗地里,刘荣却也不忘一阵腹诽。
呼延且当口中的这段往事,基本都是真的。
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极为关键的事实,被呼延且当——或者说是被过去几十年的历代匈奴单于,即位刻意的隐瞒了。
始皇一统天下后的那十几年时间里,匈奴确实是个草原上,再普通、再寻常不过的小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