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進一趟宮。」
「不是剛出來?」
「我想和父皇商議白衣的事。」
這下輪到章圓禮吃驚,「我以為你想瞞著做。」
徐偈笑了,「不是太子私衛,能在父皇眼下光明正大地做,我為何要偷偷摸摸?」
章圓禮睨他,「怕我委屈?」
「就你機靈。」
章圓禮剛要張口,徐偈卻截口道:「圓禮,白衣這支軍隊,師出何名,很重要。自古做情報偵探之事,師出有名便尊如御史,師出無名便視為奸佞,是忠是奸,你的心不能剖出來給人看,我必須從一開始就讓它正名。」
章圓禮沉默片刻,「可白衣畢竟行暗殺監察之事,我擔心,你進了宮,白衣就不能按我們想像的發展了。」
「若不能,便不如不開始。」徐偈瞅左右無人,偷親了一口章圓禮的鬢角,「我自有辦法,相信我。」
章圓禮眼底含笑,「那你快去,我等你好消息。」
「回來帶你去城西酒樓?」
「在外面吃?」
「聽你的。」
章圓禮笑嘻嘻地揮了手。
徐偈二度進宮,將與章圓禮的設想一一告知虞國國君。
國君興致極濃,聽後亦十分讚賞:「易容,潛伏,探聽,刺殺……圓禮竟是這般人才,真是咱們虞國請來的福星!」
徐偈忍不住有些得意,板下臉道:「上不得台面,父皇謬讚。」
國君橫他一眼,「不必忙著自謙,去跟圓禮說,儘管放手去干,為父支持他。只是——」
徐偈心中一緊。
「這等本事,用到戰場上,可惜了。」
徐偈將眉一皺,便聽國君道:「既是好劍,做國器,不如收為己用。」
「父皇當真這麼想?」
國君撫著他肩笑,「並非駁你倆意思,你們少年心性,一心為國,好事,值得肯定。只是偈兒,坐在這把龍椅上,敵人,可不僅僅是疆土之外的。。」
徐偈抬頭看他,「強敵環伺,梁國未滅,父皇倒想起安內了。」
國君拍肩的手一頓。
自應允徐偈求親以來,國君可謂事事順著他兒子,父慈子孝一長,忘了他兒子翻臉不認人的本事。
國君的火蹭蹭上竄,「你諷刺朕?你翅膀還沒長硬,世面沒見幾回,就先諷刺開你爹了!?」
徐偈冷笑,「話柄遞到我手,我還得替你藏起來?」
國君指著他抽氣,「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你也是看史書的,你告訴我,自古亂國亡國,幾個是因為外敵?漢唐那般顯赫,或亂於外戚,或困於兵者!縱是那些個文官,光靠嘴皮子也夠算計你一壺!諂媚的問你討好處,奸詐的向你訛權力,縱是那幾個剛正的,也天天做夢一頭撞死在大殿上,好踩著你的臉面成全他的美名!你光風霽月,你高風亮節,等你坐到這個位上,你就知道,龍椅之下,哪個不算計你?哪個與你同心?」
徐偈抬眸直視,「人心不附,非區區白衣能遏;人心若附,要白衣何用?」
「太天真!」
徐偈知道跟他說不通,乾脆翻了個白眼,「我就問父皇,我決不允許白衣為帝王私用,你答應不答應?」
「你逼宮?」
「少來這套,我逼沒逼宮你很清楚。」
國君撫著胸口直喘,宮婢宦官跪了一地,只恨不得自己是個死物。國君喘了半天,見無可回寰,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你太幼稚,此事日後再說。」
徐偈不下,「你答不答應?」
「忤逆!不孝!大逆不道!」國君轉身就去找劍。
徐偈乾脆直梆梆跪到地上。
「父皇,御史台監察百官,虞國律行令禁止,又何必再弄個窺私百官的妖孽?我不明白,當皇帝不考究行跡,反倒要去看心!」
「妖孽?」國君拔了劍,顫巍巍,好半晌才指向徐偈,「你倒疼你妻子!庸才!」
徐偈權當那寶劍是無刃的玩意兒,「公器私用,皇權肆行,百官噤口,亂國之始!父皇若不答應,這個白衣,我不辦了!虞國斷劍山莊弟子就我妻一人,大不了,父皇自己再去斷劍山莊討個妃子吧!」
國君拿劍背狠狠抽在徐偈臂上,那劍削鐵如泥,刃薄如紙,破衣,入肉,血肉模糊。
徐偈哼都不哼,知道自己贏了。
把老父逼得撒潑動手,徐偈正事辦完,孝心閒生,膝行到國君面前,嘆氣,「這麼大歲數了,還和我動怒,你哪回吵得過我?」
國君目若銅鈴,呼呼直喘。
「我沒有諷刺父皇,是我幼稚少慮,不及父皇思慮周全,才叫父皇氣怒。父皇於我如高山,聖君之德,慈父之心,仰之無極。若非我忤逆,父皇如何會說違心之話?」
虞國皇帝在怒極中生出了老父的委屈,可不就是這回事?他原本只是想以過來人身份勸慰徐偈幾句。他是明君,又不昏聵,好商好量自己也未必不會再考慮考慮,怎的就叫著逆子誑出了真心話?好生丟人,好生丟人!外敵環伺,若不思後顧,白衣確係一把插入敵軍的好劍。至於以後的事,他還不知能不能活到滅梁,替這渾小子操什麼心!他也配自己這顆慈父之心!
良久,國君的視線落到徐偈皮開肉綻的臂膀,揚聲道:「都是死人?不知給齊王傳醫?」此話既出,關懷之語順溜就往外跑,他忍不住叨念:「你也是,非迫我動手,回頭史官一記,我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