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颗子弹,自斜后方疾射来,一举钻进巴别尔的头颅。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刹那间,一朵紫红色的粘稠花朵便自他眼前绽放。
——什么时候……
他空洞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一丝疑问的念头。
血液、皮肉、碎骨头、脑组织混合在一起,飞迸而出,洒在类蕨类植物的复叶上,叶片便极蜷曲枯萎,溅射在巨树的树干上,缠绕其上的藤蔓立即开始褪色,直到从树上掉落下去——诚然,这一切都没有生,软罩秘法使血液全部反弹了回来,溅落在自己身上,外界环境毫无损。
他感到天旋地转,单手扒住了树干上的藤条,努力回头看去,视神经被严重破坏的情况下,仅仅能辨清几个模糊的移动黑点,最终,他松了手,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更多的血蔓延出来,开始腐蚀他自己的整颗头颅,又快挥殆尽。
一道硝烟飘过,一个漆黑的圆洞,是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那是一个黑洞洞的火枪口,与他的身体相隔不过十米,极近距离下射击,几乎把他的整个头骨打得粉碎。
戴防毒面具,披着黑绿色斗篷的一队人聚拢过来,围着巴别尔没有动静的身体,其中一个俯身拾起施法短剑,拍了两下,点亮灯光,一把刻有布拉泽王廷标志的火枪被他拿在手里。
每杆配给远征军的火枪内,都提前灌入了集体型消声秘法与夜视秘法,使人类士兵的夜间作战能力大大提升。
为的绿斗篷拾起一根树枝,戳了戳流淌而出的紫红色血液,再拿起来看看,没有任何腐蚀迹象,完好无损。他扔了树枝,打了个手势,其他人便纷纷行动起来,趁伤口还没修复,抬起巴别尔的身体,快撤离了现场。
谁也没注意,从他不成型的头颅上,乱七八糟的狰狞伤口里,一缕几乎透明的黑色烟雾飘散出来。
(四小时后)
巴别尔在一张铁椅子上睁开眼睛,头颅上被子弹打出的贯穿伤已经彻底痊愈。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自己的双腿,双手向后,被粗铁链和椅子锁在一起,他不动声色的稍稍抬起头,环顾四周。
一个用圆木堆成墙壁的木屋,不大,门窗都紧闭着,窗户上钉满木板,仅靠着几个煤油灯照亮。左前方有一张铁制桌子,上面摆满了解剖用具,小到手术刀,大到木工锯,从他身上搜来的通讯卷轴也放在其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的事故,卷轴破损了好几处;铁桌子对面是一个壁炉,已经熄灭,里面只剩下大小不一的碳块;一张毛皮地毯铺在门口,右前方墙上挂着各种昆虫标本,以及一个猎鹿头,雄鹿的鹿角保存完好,大而尖利。
房子内的布置初看上去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巴别尔却再熟悉不过。
随着视线移动,他瞥到自己的侧后方站着两个人,右边那个端着火枪,方才开枪的硝烟味沾了他满身,他们站在距离他仅有几步的位置,纹丝不动。
“吱”——
这时,木屋的门被打开了。门外还是一片漆黑,似乎才到后半夜,一个拄拐杖的老人,身后跟着两个戴防毒面具的矿工打扮的人,手里提着铁镐,一块儿挤进了这间狭窄的小屋。
三人一进来,那两名站在他身后的绿斗篷人就快撤了出去。
巴别尔仍然垂着头,佯装仍然昏迷不醒,驼背的老人拄着拐杖,向他靠近。巴别尔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双鞋,紧接着,“咚”,拐杖敲在他的肩膀上。拐杖本来是朝着头去的,但是却被他转动颈椎躲过了。
“本来没什么可说的,”老人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他们放跑了我宝贵的实验体,又给抢了回来。”
巴别尔抬起头,回正了脖子。
“的确没什么可说的。在你们的地下实验室里,只有研究员才算得上是个人。”
老人撇撇嘴:“到哪都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老是费时费力地抓你毫无必要,极大拖慢了研究效率,既然手里有筹码,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他把手上的锁链抬起来晃了晃,“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木拐杖“咚”的一声,带着愠怒砸在地板上:“别得寸进尺、外星动物。你没在手术台上醒过来,难道这还不够有诚意?”
“只是因为你们担心我会再跑掉。”
“咯咯咯咯……”老人突然笑了,笑声就像在锯木头,“你还跑得掉吗?软罩秘法,很多年没见了,布拉泽该死的先知,那个老不死的伊赫吉安德娜的明!我还得谢谢她,替我们找了一个能不费周章控制住你的办法。”
巴别尔垂着头,沉默不语。
“我想跟你谈的是,关于……狄奥尼。”
听到这个名字,他抬起头。
“这混小子把你放跑了,他本该被扔去喂巨缠蛇,啊,幸好留了他一条命。”
老人走到熄灭的壁炉边上,把手里的拐杖插进煤堆里翻找,最后俯身,颤颤巍巍地捡起一块惨白粗糙的石头,上面沾了几块黑炭粉。
“这是他最宝贝的一块矿石,怎么烧都烧不黑,”他把白色石头抛向巴别尔,“你身上的软罩秘法只持续一个星期,我给你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要不要乖乖留下来给我们研究,时间一到,我保证你拿到的下一块,就是狄奥尼身上最宝贝的骨头。”
“……”
没有回音。
老人斜瞥了他一眼,巴别尔仍然垂着头,一动不动,见状,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拄着拐棍,转身就要走。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