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槐说:“我会补偿你。”
贺松君任由男人的指腹在她眼角揩过,满怀悲怆地想:太晚了,你欠我的这么多年怎么算呢?
顾砚秋上了三楼的露台,和顾飞泉望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错开,各占一隅,井水不犯河水。
顾飞泉脚下落了两根烟蒂,他还在不停地抽,眼睛看得很远,目光深沉。顾砚秋坐在墙角搬过来的一张小马扎上,出神。
顾飞泉踩灭了一支烟,偏头看向沉静得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年轻女人,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飞泉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是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妹妹的,白白的脸蛋,软软的头,会抱着他的腿撒娇喊哥哥,哥哥抱,哥哥走,哥哥买,他愿意把一切都给她。
等他再大一些岁数,懂事了,他妈妈告诉他,你本来是有爸爸的,但是有一个恶毒的女人,她抢走了你的爸爸,还和他生了一个女儿。贺松君特意带着他去贵族学校门口,看穿着英伦风校服——比那些普通学校的批校服不知道好看多少的学生们,顾砚秋本人也是漂亮的,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看到。那时候的顾砚秋已经初具高冷的样子,身边围着都是一群和她一样家世优异的年轻人。
贺松君强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说:“看见了没有,这个人就是那个坏女人的女儿,你看她身后的学校,你看她身上的衣服,她的朋友,这些本来应该都是你的。”
一辆豪车停在校门口,高大英俊的青年男人从车里下来,初中的顾砚秋看着对方笑逐颜开,男人往她嘴里喂了颗糖,满脸宠溺地将她带进了车里。
“那就是你爸爸,他叫顾槐,这也是你的,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是她们抢走了属于你的一切!你要记住!”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飞泉依旧记得贺松君当时的样子,她眼球凸起,五官几乎扭曲,十分可怖,赌咒似的一遍遍在顾飞泉耳边重复。
“我不要这样的爸爸!我没有爸爸!”顾飞泉大叫一声,甩开贺松君的禁锢,扭头就跑。
贺松君追着他,不依不饶。
中学时的顾飞泉在贺松君日复一日的洗脑中产生了巨大的不平衡,他甚至偷偷地跟踪过顾砚秋和顾妈妈,想寻找可乘之机对她们俩下手,但是没有一次下定决心过。
随着年岁的增长,顾飞泉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渐渐地把这件事看淡了,只有贺松君,这么多年来依然执拗地坚持着,逮着空就给他絮叨。而就在先顾夫人死后,她居然称心随意,如愿嫁进了顾家。
连顾飞泉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如果问顾飞泉恨不恨顾砚秋,恨,这么多年来贺松君给他的洗脑潜移默化,轻易不可能拔|除,但真要恨到什么地步,不至于。
中学、大学,顾飞泉远远地见过顾妈妈几次,那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人,绝对做不出来抢人丈夫之事,贺松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顾飞泉已经辨别不了了。即便如此,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也和顾砚秋无关。
顾飞泉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愿望,不由得暗暗打量起顾砚秋的相貌,他像顾槐,顾砚秋更多的是像她母亲,但是顾飞泉现他们俩的眉毛和嘴唇有几分相似。
顾飞泉心里浮现出几分欣喜,很快被矛盾压了下去。
“喂。”
顾砚秋耳朵一动,左右看了看,才知道是顾飞泉在叫她,她的回答比对方更加简略,只是略一挑眉,表示疑问。
“你爸和你妈是哪一年结婚的?”
“……”
顾砚秋不作答,顾飞泉自顾自说道:“如果我知道的事实没错的话,是二十八年前吧,他们结婚后的第三年有了你。”
“你想说什么?”顾砚秋的嗓子有点沙,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了很多。
“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顾砚秋盯着他。
“不用这么看着我。”顾飞泉嗤道,“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
顾砚秋面无表情。
“你都没有怀疑过你母亲是怎么和顾槐结的婚吗?她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我的存在了?我妈妈说,她和顾槐两情相悦,是你母亲抢走了顾槐,让他抛家、弃子。”顾飞泉最后四个字几乎一字一顿。
“滚。”顾砚秋抬手便将手里的糖果包装纸砸在了他脸上。
顾飞泉闭了一下眼睛,挑衅地看着她:“那你怎么解释他现在迫不及待地将我妈和我迎进家门,难道不是因为他心存愧疚?”
“闭嘴。”顾砚秋拳头握紧,冷冷地眯眼看他。
“别自欺欺人了顾砚秋,你以为你母亲就是什么好人了?”
“我让你闭嘴!”顾砚秋终于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松了松五指关节,一拳砸上他的脸。
顾飞泉被她打得头一偏,嘴角渗出淤血,他舔了舔唇角,不以为意地耸肩道:“我不打女人,你要撒气便撒气吧。”
顾飞泉嘲讽地勾起唇角:“不过最好问问你那个爹,他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砚秋摔门而去。
顾飞泉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从嘲弄慢慢柔和下来。
去问吧,我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