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郦妩听说容谨要娶亲了,伤心欲绝。在家里一时闹着让家人想办法,让她给容谨当平妻,一时又恨自己还不如生作普通人家女儿,可以给容谨当妾,至少可以跟他在一起……诸般不如意后,又吵着嚷着要出家做姑子……
种种疯魔,让从来都宠她纵她的家人也忍不住将她狠狠地训了一顿,并让她在祠堂里罚跪自省。
郦妩却趁夜想办法支开侍女随从,学话本子里那样,取了件男子衣裳,束了头发作男儿打扮,一匹快马从后门逃离了家。
也是从小被家人溺宠坏了,做起事来任性妄为,胆大包天,不顾后果。
那头,郦府的人发现郦妩不见了,阖府上上下下都急疯了,又得顾忌郦妩的名声,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派人暗地里去寻。
这头,郦妩被后半夜的一场瓢泼大雨浇得狼狈不堪,又因为雨地湿滑,她骑术不精,摔落马下。最终人马两散,她还滚了一身泥水。
郦妩在四野漆黑的官道上,孤零零地站在深夜暴雨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生锦衣玉食,荣宠尊贵,往日里连鞋袜沾了一点泥水都要娇气地哭嚷的少女,此刻却滚了满身泥水,被暴雨兜头浇淋,从未有过的委屈与狼狈。
也是这一场雨,将她彻底浇了个清醒。
她头一次生出悔意,想要回家。
可这雨夜里,别说是马车人影,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能是人伤心绝望到极致,反而什么都不怕了,郦妩心里想着,此刻便是来个阴魂鬼物,她都敢与之作伴了。
鬼是没遇到。
蒙蒙雨夜里,官道上行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那马车外观朴素,也无任何徽记,乍一眼瞧上去普普通通,但是拉车的马儿体魄健壮,四蹄有力,非一般普通的马儿,而是战马。
战马受军府管制,这马车里的人,绝对非一般的贵人,兴许还有可能是熟人。
郦妩心下一喜,立即便冲了上去。
战马极其灵敏,嘶鸣一声,扬蹄止住了步伐。
马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郦妩看清了马车中的人。
正是当朝太子殿下与一名儒雅男子。
那一次,便是陆鉴之所说的“有幸见过一面”。
当时郦大小姐一身朴素男装,满身泥水,头发凌乱,按理说跟“第一美人”之称应该相差甚远。
可绝色美人即是绝色美人,哪怕落魄了,也还是美人。
四野漆黑,只余马车里照明的夜明珠透出的亮光落在少女身上。
她束起的头发,早就因为这一路的折腾和雨水的冲淋而松散开来。因着马车较高,她微微仰头,滴滴雨水顺着她披散的长发往下流淌,乌黑发丝贴着娇嫩的面容,衬着那双明媚雾眸与白肤红唇,艳极近妖。
不仅不显狼狈,反而让人想起了那些鬼怪志话里的魅惑艳妖,趁着雨夜出来勾人。
更别说那被雨水淋湿的衣料,贴服地裹在她妖娆的身段上,因为激动而剧烈鼓动的胸脯,一起一伏,直接让陆鉴之撇开了眼睛,非礼勿视。
萧衍的表情倒是很平淡,甚至在雨夜里看到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郦妩,似乎也并不吃惊。
只沉默地任由郦妩爬上马车,也未嫌弃她满身脏污泥水,抬手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扔给了她。
相比外面湿冷的雨夜,车厢里显得暖和多了。可是乍然一冷一暖,郦妩裹着萧衍的大氅依旧瑟瑟发抖。
陆鉴之拿起小桌上另外一只干净杯子,倒了杯热茶给她。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鉴之虽然有满腹疑问,但也知这些事关姑娘家清誉,不太好问出来,只好保持缄默。
萧衍也没有开口,连寒暄都省了。
其实也无须问。
从过往对这姑娘的了解,以及知晓近期容谨要娶亲了,此刻的一切便都明了。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这姑娘行事如此大胆,竟然敢一个人私自离家出走。到底是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还是被家人溺宠过度,肆意妄为至此。
等到萧衍将郦妩送至郦府,郦家人自是无比感恩,搂着郦妩边哭边道谢。
因为过往的龃龉,郦妩向来对萧衍是口敬心不敬,那回也头一次态度无比诚恳地对萧衍说了一句:“谢谢太子殿下。”
但萧衍并未理她,面无表情地朝郦家人颔了颔首,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马车,离开了郦府。
……
回忆过往,郦妩也觉当初的自己有多荒唐。
萧衍见识了她种种幼稚尴尬和肆意妄为,瞧不上她,她也明白。
因而,他又怎么可能会选她为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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