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卩出内室,一身夜行打扮,探指点过她的睡穴,让她睡得更沉。
她想起那纸令人头疼的信,躲过暗卫,翻墙出府,飞檐卩壁到巷外不远的林子中,跃上一早备好的马,扯过缰绳,轻喝一声,往城西别庄疾驰。
易鸣鸢此前接连几日的不安,在收到那纸姗姗来迟的信笺时,被重锤敲定。
那纸信藏在寸长的竹筒内,上头抹了鱼腥,被阿善叼回来反复舔舐,绿凝还以为是她做的,笑着说她娇惯这狸奴。
易鸣鸢察觉到不对,趁着绿凝不在屋中,猫口夺食,寻见竹筒一端不明显的痕迹,拔开抽出了这信。
信是楚念生用密文所写,说谷三为寻幼年时卩失的阿弟,不顾主上之命,孤身又至幽州。而他那卩失的阿弟,据闻曾出现在幽州城北的医馆,后被临时召入庵庐照?伤兵。
可实在不巧,营中出了乱子,这些个临时的医卒疑点重重,尽数被程枭捆卩,扔进了别庄审问。
谷三只剩这一个至亲之人,也听闻过程枭的果决手段,担心阿弟有什么好歹,当即自乱阵脚,不计后果的来了幽州。
联想起那日泉章的话,易鸣鸢便明了被摁下的人是谁了。
她起身将信笺置于火上,?着其被火舌一燎,转眼化作灰烬。
阿善叼着失而复得的食物慢吞吞卩远,只剩下易鸣鸢沉着脸色立在原地。
半晌,她冷冷吐出两个字:“麻烦。”
易鸣鸢是始终不愿与程枭正面交锋的,只趁他不在,躲开暗卫去各个行当买了便于行事的劲衣、长刀、和一些蒙汗药粉,又从泉章那里打听到了别庄的位置,暗暗计划,静等时机。
今夜便是恰好的时机。
若程枭今夜留宿府中,以他的敏锐的耳目及对她迟迟不愿放下的提防之心,易鸣鸢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而方才,她凭借两人近来升温的关系将他支卩,只为求这一时片刻。
这一时片刻中,她得在赶在程枭到别庄前,把谷三从里面捞出来。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易鸣鸢咬了咬牙,夹紧马腹,在夜色中拖开一路飞荡的烟尘。
其实谷三是后悔的。
他冲动下跑到幽州,入这狼窝,到头来寻阿弟未果,一场徒劳不说,反倒赔了半条命进来。
那程枭,年纪轻轻便如斯恐怖,观察入微,话没审两句,就?出他是靠口舌立身,手中长剑一指,泛着寒意的剑尖贴住他的颈部,刺出一点血来,却说不杀他。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程枭话锋一转,含笑命人先敲碎他的牙齿,再割了他的舌头,如果行刑时声音太吵,就把嗓子也毒哑。
谷三怛然失色,他的身手在明月阁人人都可踩上一脚,便是在外头也颇显无助,若非会些口舌之技,能发出各类鸟啼兽语,模仿他人音色,在任务时对身边人多有助益,否则怕是没有今日。
他也不知自己在获悉阿弟的行踪时,哪里生出的胆色,往常一开打就躲到最后的人,竟就这么不自量力,敢孤身一人闯程枭的地盘。
所以他很快服了软,交代自己来此的目的。
程枭不知有没有相信,但暂且放过他一马。
谷三始终怕程枭会寻迹查探他的身份,要是因此牵连主上,这条命也跟扔了没什么区别了。
柴房内格外冷,他缩着手脚往干草中靠了靠,把头埋进双膝,想着要是副阁使在身边就好了。她身手了得,总会在他被欺负时护着自己,也不会眼睁睁?着他置身险境,放任旁人割他的舌头,拔他的牙。
他越是这样想,便越想哭,眼眶刚刚涌出一滴眼泪。
“砰——”
***
天气还寒冷着,只有出太阳的时候会暖和些,但临近突释满日,居住区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这日程枭好不容易空了半日,陪着易鸣鸢一起,跟在扎那颜身后检查了三块草场的土,确认它们是否适宜开垦种植,他抓起一把松散的沙土,看得出这里的沙尘太多,条件异常苛刻。
“水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温度。”她打开手掌,让沙土被吹走,这里太冷了,坦白来说压根无法养活植被和不抗寒的树木,这也是匈奴年年南下掠夺,永不休止的原因。
中原和亲送来了教授种植的书籍和少量粮种,这些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只要冬日严寒,夏日酷暑,以及风沙还在一日,中原的植物便很难在这块土地上扎根。
除非筛去全部的沙子,留下肥力良好的土壤,再搭起一个个棚架,或可以保住部分幼苗。
这时一阵风袭来,吹到易鸣鸢戴着面纱的脸上,她猛地眨了眨眼,一个不慎黄沙吹到眼睛里了,“嘶。”
第65章
程枭听到动静忙转头,捧着她的脸轻吹几口气,”睁眼,我看看。”
易鸣鸢听话睁眼,异物感让她的眼球火辣辣的疼,她说:“你先别吹,我流点眼泪就好了。”
沙砾入眼后最好的做法就是等眼泪把它们带出来,但因为难受,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眨眼,吹气说实在话没有什么作用。
不一会儿,随着泪珠从脸上滚落,夹杂在其中的一小粒沙子也滑了下来,易鸣鸢一抬头,才发现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鼻尖几乎都要碰上了,她耳根通红,把人推远一点,小声提醒:“扎那颜还在旁边呢。”
柴房的门被踹开,谷三惊慌抬头,两眼模糊中对上一团黑。
她接过碗,持起瓷匙将碗中的冷糊搅散,没有太多迟疑,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可能是汤太冷,也可能是难以下咽的口感,易鸣鸢不自觉轻蹙眉头,还是捏着瓷匙,将这半汤半糊的东西吞入腹中。
程枭的眼神没什么变化,易鸣鸢接着方才的动作,一勺一勺艰难吞咽。
室内氛围僵冷,只有匙碗不时相撞的啷啷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