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兴许这就是你的路呢。”关大爷安慰傻柱。
“您知道吗,自打我家老头跑了后,我常被别人欺负,有大人还有比我大的孩子。”
“也是,家里没大人,可不就会这样嘛。”
“所以,我只能跟人打架,讲理他们都比我会讲,那我就不讲,我就动拳头,我就玩混不吝,叫他们不敢惹我,不愿搭理我。挺好。”
“你看现在也不这样啊,说话有礼貌,对媳妇也挺好的,不像个脾气暴躁的人啊。”
“我去年眼瞎过,您知道吗?”傻柱撂出个小炸弹。
“瞎了,还能复明?”
“大夫说当时时淤血压着神经了,暂时性地失明。”傻柱解释一句,“就因为瞎了,我看清了许多事情,我也变了不少,可以说因祸得福吧。”
关大爷兴趣更大了,“哦,那你得好好讲讲这段。”
“我家隔壁有家姓贾的人家,这家有个男孩叫贾东旭,他爹死的早,是他妈把他拉巴大的,他比我大几岁。我家老头跑了那会,东旭哥就在轧钢厂上班,一直对我挺不错,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会出手帮我。
“去年他上班时出事,走了。留下老娘,媳妇还有三个孩子。我们院子管事一大爷托我帮助下,其实他就是不说,我也会做的,一大爷还给我支招让我从食堂给她们多带点剩菜什么的。”
关大爷听到这些,眼睛眯了眯。
“我知道您要说那是损公肥私,我当时不知道,想着照顾孤儿寡母理所应当的嘛,后来被我们食堂主任抓住给批评了,还被下放到车间去锻炼。
“没饭盒可带了,我就把自家的粮食本给支援了,没办法,这世间人情最难还,谁叫咱当年欠下了呢,再加上也见不得人可怜。自己淋过雨,受过伤嘛。
“有天我身体不舒服,腿脚打晃,院子里一个从小打到大的家伙跟我起腻,那我能饶了他,于是我俩就打了起来,也许是老天安排,我失足摔倒撞到了头,醒来后就瞎了。
“院里的一大爷帮忙处罚了和我打架的家伙,又把照顾我的任务交给了东旭哥的媳妇。刚开始还好好的,可能是大夫说我随时会复明,也许是我妹妹常回来看我,大家对我还都行。都会时不时来瞅我一眼,也怪我自己,眼瞎心情不好,很少说话,慢慢大家都不来了,我妹妹因为学校考试也没办法回来。许是见我复明无望,又可能是贾家孩子多真的吃不饱,反正我的吃食在不断减少,我也一天天变瘦。后来我妹妹回家见我两腮凹陷,找贾家要说法,找一大爷评理都没人理会,要不是我又摔了一跤眼睛能再次看见,我现在人还在不在都是两说呐。”
听傻柱讲完,关大爷沉默了半晌,“你这两跤摔的好,时间好,结果也好。”
关大爷端起茶缸和傻柱碰了下,“所以你现在还接济贾家吗?”
“不了,人情已经还完了。无债一身轻啊。”傻柱伸了个懒腰,傻柱抽出两根烟,递给关大爷一根点上,自己也点上,“我眼睛好了之后反思之前的事情,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好心帮人,最后落得那个下场,是人心本来就坏,还真是被环境所迫。又没办法说给旁人听,今天要不是您问,我也不会说。”
“你提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遇见的要么本来就是坏人,要么就是过命的兄弟,没见过这样的。”
“过命的兄弟?什么样的兄弟能算过命的?”
“和你同一锅吃树皮草叶的,为你包扎伤口的,替你挡子弹的,背你过火线的。”关大爷轻轻地说,眼中全是回忆,“还有你亲手帮他们合眼的,代他们看新世界的,都是过命的兄弟。”傻柱看到关大爷抬手抹去眼角一滴浊泪。
屋里又变的很静,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直到烟头烧到傻柱的指头,他才惊醒,看到关大爷两指间的烟头在燎到关大爷后,被对方轻搓三根手指捻灭了。这份忍耐力,无法言喻。
“我老家在山西普阳,当年小鬼子打到山西也把我们村子给毁了,我当时跟着同村的几个人进山打猎没在,所以躲过了一劫。我爹娘媳妇孩子弟弟妹妹都被鬼子给害了,为了给亲人报仇我们都去投了军。
“誓给亲人报仇的我,拼命的跟着战士们训练,他们怎么做,我就比他们做多一倍,队长见我那样训练,还总劝我别练过了,再伤了身体,得不偿失。我们队长是个好人呐。
“我第一次参加战斗是趁夜偷袭小鬼子的炮楼。别说我们不讲武德,要夜里打还要偷袭,小鬼子武器比咱们好,而且他们做的都是禽兽不如的事情,咱们干嘛要跟畜生讲道义。”
“对,跟畜生讲道义的都是脑子有病的大傻b,这样东西都不配活着,就该让畜生把他们都弄死。”傻柱狂点其头。
“我们队长是个能人,趁着黑带着我们剪了小鬼子布置的铁丝网,拿麻袋垫高他们挖的壕沟,刚开始特别的顺利,可是咱聪明,小鬼子也不傻,他们在炮楼下面放了好多铁盒子。我们都以为没有机关陷阱了,就大意了。铁盒的被弄响了,小鬼子被惊醒了,机关枪跟不要钱似的“突突突”地打。也就是我们已经离炮楼很近了,大伙顶着子弹,冒死一起往前冲,到了机枪没法射到的墙根下,拼命拿手榴弹往里面招呼,咱扔进去,人家扔出来,有个同志为了不让人在把手榴弹扔出来,那身体堵着洞口,他也没小鬼子拿刺刀捅死了。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谁让一步松一口劲,就会全死,好在我们的人都不怕死,所以我们很多人活了下来,任务完成了,小鬼子不是被炸死就是拒不投降被击毙了,反正都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流血,直面生死,虽然之前看见过亲人被打死的尸体,可是这回,我亲眼看到敌人的子弹把我的战友打穿,把腿打断,看到那个被刺刀扎了十几下肠子都流出来的双手紧紧扣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的同志,牺牲时眼睛依然怒睁着,我的泪不停的流,我的心是疼的,我的精神在被他们的行动锻打。
“那次战斗我没拿到枪,只分到一颗手榴弹,靠近碉堡后,我把手榴弹扔进去了,但我不知道那颗手榴弹有没杀死小鬼子。不过,打完仗,我在打扫战场时捡到了一把没有损坏的三八大盖,这把枪跟了我好久,它从一把罪恶之枪,变成了正义雷霆。
“回到村里,队长问我怕不怕,还要不要留在队伍里。我点头说怕,怎么可能不怕,我是想报仇的,仇没报的我怎可能不怕死,可是我依然要留在队伍里,因为我知道,那些牺牲的受伤的战友也怕死,但是他们不畏死,他们是怕死了白死,是怕没有能带着小鬼子一起死。我想要变的跟他们一样,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