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青忽然想起了那一日,谢无妄平静无波地说起他镇着这座权力大山的样子。
旁人只能看见他轻飘飘地高坐銮椅,看不见被他镇在深海之下暗潮汹涌。
事实上,谢无妄上位以来,这个世间的确是安定太平了,虽然他的律法稍嫌严苛,但仙凡二界的面貌确实与往昔大不相同,至少在明面上,再无弱肉强食、杀人夺宝的恶象。他有明晰公正的奖惩机制,心怀抱负、务实能干之人不会被埋没,尸位素餐之辈难有出头之日。
而妖和魔,亦被牢牢镇压在万妖坑与魔渊之中,偶有小范围的侵袭,也都会及时被剿灭。
对整个仙门的调度与掌控,谢无
妄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
虽说不是十全十美,但谢无妄的功绩,无人可以否定。
她认同他,敬佩他,希望他一直坐稳江山。他在一日,这世间便有更多的孩童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更多伴侣可以安安稳稳地繁殖。
至于她自己……
宁蘑菇忽然便想起了那封被谢无妄藏在袖中的婚书。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顶天立地的礁石,他一言九鼎,既然许过承诺,那他今后必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夫君,甚至做得比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更好。
她很快便能找到钥匙,寻回失去的情感,到那个时候,她会重新接受他吗?
她也不知道。
菌丝忧郁地向后卷了两个圈圈。
她现在不恨他,对他没有任何排斥,那是因为她不爱。
不爱他,就不会有恨。她现在对他,就是一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在感觉到他真实的孤独伤感时,她心中也会不舒服,她希望他一直坚硬、强大,一往无前。
他的肩膀上,毕竟扛着太多的责任。
在宁蘑菇艰难地思考终身大事的时候,封印中的震动渐渐平息了下去。
听着洞中没了声音,宁青青便把谢无妄的事情抛到脑后,认真地回忆了一遍三百年来凶兽暴-动的频率和强度。
半晌,她心中有了计较——死一个金角崽崽并不算是很大的事情,因为这种程度的震动在她的记忆中频繁发生。
她极有耐心地盘在
山崖的黑岩石上面耐心地等待了好一会儿。
守护封印,这是正事中的正事,顶顶要紧,重要程度一定是远远超过蹲在西厢啃书的。
这一点宁青青非常笃定,根本不需要特意传音向谢无妄确认。
她悠然眯起眼睛,身体躺在大木台上晒太阳,菌丝也舒展开来,被山风吹得飘然欲仙。
睡过一觉之后,她试探着,将菌丝慢吞吞地探进封印中。
“啊呼呼呼……啊噜噜噜……”
刚探进一点尖尖,就听到洞窟深处传来了粗鲁无比的呼噜声。
浓雾淡成了薄雾,白色的巨型板鸭轮廓若隐若现。
宁青青立刻就精神了。
菌丝漫到凶兽面前,凝成了一把九齿钉耙,一边刨顺它方才扑腾弄乱的毛毛,一边分出一缕细长的丝线,触碰它的耳朵尖。
“呼呜呜……噜呜呜……俺太难过咧……”
虚伪的蘑菇假惺惺地安抚它:“你别哭啦,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凶兽立刻就来了精神:“是谢无妄杀了俺的崽崽!俺感应到了,角角上还留着他的臭火味!谢无妄老狗逼,就是他杀了俺数不清的崽!俺杀谢无妄!”
心虚的蘑菇:“……”
债多不愁,反正谢无妄都杀过那么多妖兽是吧,再替她背个黑锅也无甚大不了。反正……反正也是谢无妄制作的炸火炸死了犀妖,四舍五入算他杀的,没什么大问题。
她轻轻咳了一声:“是是是,都怪谢无妄——不
过,你让金角犀牛崽崽乖乖待在万妖坑不要出来对不对?”
“对吼!它就是不听俺地!崽子大了,俺说话都不好使了……偏出来送死,偏出来送死,讲也讲不听嗷!”
宁蘑菇向来很敢想,顺嘴便问:“万妖坑里面那些大家伙,不会都是你的崽崽吧?”
“那不然咧?俺可是万妖之王!天下妖兽,都是俺的崽!俺的崽,每一只都是最靓的崽——”带着呼噜的神念再一次吼出了震声。
“哇喔!”宁青青惊奇之余,十分无意地扎了一记心,“可是它们都不听你的话,总是跑出来送死,还死得很难看。”
巨型绒毛怪拱了拱,把大脸拱进了两只毛茸茸的前爪里面埋起来,呜呜地委屈:“那,那大部分时候它们还是听俺的话嘛……俺的血脉可厉害,能够压制所有的兽兽!一定、一定是因为老狗谢无妄把俺关得太久了,损害了俺的王者尊严。”
善良的宁蘑菇把它脑袋上的毛毛刨得毛光水滑,然后贴心地问:“要是你能离开这个大笼子的话,你想做什么?是不是要率领妖兽们冲出万妖坑,把人啊牛啊羊啊通通都撕成碎片?”
绒毛怪迷迷糊糊抬起了胖脸:“俺撕那个做啥?俺杀谢无妄!俺就杀谢无妄!他关俺~还打俺!”
最后一句吼得委屈极了。
“嗷呜?!”绒毛怪忽然醍醐灌顶,竖起了耳朵,“你干嘛这么问?你是不是可以救俺出去?你
要是能救俺,俺可以答应你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俺是有身份的,有损形象的要求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