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青被谢无妄搂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的身体硬得像铁,呼吸极缓极沉,手臂把她箍得死紧。
他说他只喜欢她一人。
她轻轻拱了两下,扬起脸来,看他。
只见他的黑眸幽暗得有些异样,像一对冰冷的、无机质的灵琉石。
眸底敛着一层锋锐的精芒,似是暴戾杀意。
他并没有看她。她能看出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身上气息缥缈无定,已是随时可以出手的绝佳战斗状态。
就连身上的冷香都敛得无影无踪。
他垂下头来,轻轻一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触感仍在,他已倒掠身形,带着残影直直落进了沧澜界。
宁青青缓缓抬手抚了下有些不舒服的心口,然后举起手背,抹掉了额上残留的温热感觉。
“他是在向我表明心迹吗?”宁青青问龙曜。
“嘤。”
“嘤是是,还是不是?”
“嘤。”
“可是出征之前说那样的话,很不吉利啊!”宁青青忧郁地叹了一口气,用苦大仇深的口吻说道,“这种故事我听得太多了,什么回来就娶你啊,回来好好解释啊,回来揭穿幕后主使的身份啊……但凡说出这句话的人,总是回不来的。”
说着俏皮话,但胸口那一团郁郁之气并没有散去。
她微微蹙起了眉。
妄境中的那段记忆清晰地浮上脑海。
她感到有些不值、有些悲伤。
分明他说一句她就会信,可在她死去之前,他
却只会说,“不要闹”,“别乱想”,“懂事些”。
妄境中的宁青青用情丝做了个茧,把她自己困在了里面,而谢无妄,他没有拉她出来,反倒乐于看她作茧自缚。
就那么日复一日,她的路越走越窄,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小,目光再也望不到外面,最终把自己困死了。
走到那一步,是必然的结果,不单是哪一个的问题。
宁青青心头有些怅然,她举目环视,目光从囤聚在沧澜界外的重兵杀阵之上掠过。铁血铮铮,杀意凛凛,这样的世界,与一株嫩弱的菟丝花格格不入。
所以,那个宁青青最终选择了蜷起柔软的触角,把幼嫩的身躯缩回了温暖馨香的家中,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等着他回来,放任他变成了她生命中的全部。
就像寄生菌。
菌菇有时候会和植物共生,它攀附植株,相互提供对方需要的养分,互惠互利。这是良性的共生,但这对良好的关系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菌菇与植株,都必须从外界获取养分来与对方交换,而不是向对方索取。
妄境中的宁青青,就像一只缩起了菌丝的蘑菇,将自己的全部寄托在谢无妄这株大树身上,一味依赖他的爱意过活。
这样的菌菇,最终只会把自己活成一块不讨喜的霉斑啊。
“我是最漂亮的蘑菇,”宁青青十分珍惜地抱了抱自己,“永远不要变成霉菌。”
她弯起眼睛想了想,最理想
的繁殖状态,该是深深扎根于大地,愉快地摇晃着漂亮的菌帽,时不时与自己相中的配偶依偎或碰撞,交换信息素,然后快乐地喷吐孢子云。
绝不是畸形的依赖。
前方传来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队高阶修士迅速集结,整整齐齐地迎上前来,准备护送她返回天圣宫。
宁青青抬眸看了看他们,又望向山谷入口的沧澜界。
西阴神女的事情,她十分好奇,她也想见识见识。
而且,谢无妄是她的同族,她不可能全然不关心他的安危。
她不是妄境中那个缩起了触角的宁青青,她不会傻乎乎地等他回来、等一个结果。
蘑菇想知道什么样的真相,便会想办法把菌丝探过去自己看。
她缓缓噘起了唇,把脸凑到了龙曜的剑柄旁边。
“龙曜,我们悄悄溜进去怎么样?”
“嘤!”
凶剑一掠而起,宁青青就像一只被拽着跑的风筝一样,身体横飞,“嗖”一声掠过半空,落进沧澜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