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坐在窗榻下。
地上的散土和玉盆碎片扎眼得很,像是在不断提醒他,方才胸腔闷痛的感觉有多么可笑。
手旁放着一只灵匣,灵匣中装着浮屠子从东淮秘境取来的炼神玉。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匣壁,他微眯着眼,似在走神。
暖红色的炼神玉从玉胎中取出来,存放不了太久便会开始衰败,效力大减,得尽快给她用了。若非如此,他早已拂袖离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慢慢作。
坐了许久,他终于漫不经心地将眼风飘向院中。
其实不必看也知道,她一定已经从土里爬出来,抱着膝盖靠在桂花树下,摆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用楚楚可怜
的、无声谴责的眼神哀哀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三百年了,她的身体和脾性,早已被他摸透。只要没有别的女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就绝不可能离开他。她舍不得。
因着她的过度僭越,他盛怒之下说出了方才那一番话。
也该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动不动就拿分手来威胁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既说了解契离籍,便不会像她那般轻易反悔。她既然贪心不足,不满足于道侣的身份,那他将它收回便是了。叫她知晓,凡事当三思而后行。
他凉薄地笑了笑,视线落向桂花树。
一怔。
她依旧埋在那里,并没有出来。
谢无妄:“?”
他缓缓垂眸,叩击灵匣的手指顿住。
半晌,微眯着长眸再度将视线投向她。
从这个角度望去,那张如花如玉的白皙小脸安静地垂在青丝之下,弧线柔美动人。
她生得极好,流水一般的美感由内而外漫出来,干净清澈,总也看不腻。
没哭?
脑海中不禁晃过她方才天真稚纯的模样。
如今气性消了些,细细想来,她的神情倒也不太像是处心积虑的试探。她睁眼看他时,眸中绽出来的光芒是单纯愉悦的,映着漫天结界碎片,漂亮得就像纯透的星空,就连他也受到几分感染,忆起了往事。
也许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与他玩闹,只不过这个玩笑实在不合时宜,而且并不有趣。
他习惯了面对种种心思算计,遇事向来下意识地
将人心想到最恶。若非如此,他也走不到今日。
若她只是在笨拙地讨好他……
他误会了她,还说了些狠话,定是让她伤透了心。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嗤道:“自讨苦吃。”
大半天一动也不动,想是真伤着了。
就像那日他带人回来,她也没哭,而是傻乎乎地走来走去,像个游魂一般。
这般想着,再看她,无端看出了几分凄楚可怜。
垂眸沉吟片刻,他懒散起身,顺着长廊踱到桂花树下。
他盯着那个颇有些可爱的小脑袋,眸光从冷漠到平静,再泛起些无奈。
反手一震,荡开泥土,径直将她从土里捉了出来。
“没看到我留给你的信……”
话音未落,他看到了。
他的信,皱巴巴地穿在她的身上,糊满了黑色土壤。
还有她那满身魔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