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们内部能因为分赃不均干起来,居然还提前约架,我还以为是更严重的原因呢。”
单东岭听完,倚靠在墙面上,在走廊扶额长叹,显然是为此感到可惜。
傅承序站得笔直,沉吟道:“也未必没有深层原因,只是这两个人在帮里地位太低,所以不知道什么内情。以前我们见到更多还是他们团伙之间的混战,麻汉生在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心里还是很有领导力的,几乎没有出现过内斗。”
“你想想,再结合上次他亲自出来抢劫的推论,更能印证麻汉生此人近日可能碰到些棘手的事,这才会对下面管辖松懈了。”
单东岭恍然大悟,疑惑道:“那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呢?”
傅承序抬眸望向他,沉默不语,他心里已有猜测,但因为涉及部队的机密任务,所以暂时不能告知对方。
“先别想了,里面那些人还没审完,农场那边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单东岭现在哈欠连天,是真佩服他铁人一般的体质,之前熬好几个大夜一点不困,反而还能跟人演练搏斗。
“行,那我不送你了。”
傅承序回部队时,下面的兵还在操练,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步往农场居住区的方向走去。
虽然现在刚开年,但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就可以休息。他们都是组织上严格要求执行思想劳动教育的分子,故而即便冬天,也要进行农田水利的开垦或机械维修等工作。
他在隐秘的墙角枯树后观察一人,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到来和存在,那人跟其他人并无不同,同样的洗漱吃饭劳作,甚至比部分人精神状态还要好。
这便更稀奇了。
虽然对方的状态在合理范围之内,但从傅承序敏锐感来看,这绝对不是一个备受打击的学者该怀有的心情。
并非一定要整日愁眉苦脸,但那人自从来了之后就平淡得如一潭死水,仿佛那些挫折都没经历过似的,怎么看都有蹊跷。
更何况他的侦察能力绝对拔尖,观察了许多个月,楞是没现对方有何异动,只是自己感觉不对劲罢了。
不知怎地,傅承序忽然联想到了麻汉生,可能是刚审讯过相关人员的原因。
他若有所思,去跟农场管理者要了人员名单,逐个查找本地户口的关系网,之前也了解过大致情况,但这次傅承序是有目标地进行筛查,终于让他现些端倪。
“孙站长,这个朱存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改造的?”
统计站的老孙接过管理资料,翻查对应档案,解释:“这人偷窃,屡教不改。”
傅承序对比罗仕文和朱存二人的收押时间,相差不过三日,很是巧合。
他问道:“这人的照片能给我一份吗?”
孙站长找了找,从以前的老旧档案里翻出一张纸,“档案更新了,以前这个可以暂时拿走,但傅营长用完到时候给我送回来,行不?”
“当然,保准完好无损地给您送回来。”
从统计站办公室出来,傅承序将照片塞进上衣口袋中,离开农场。
在他往永胜村里走的路中,云苓这边正在收拾诊所的设备卫生,吴婶来拿药。
云苓正好将各种中药粉用温水调和成糊状,把一大贴药包好递给她:“吴婶,给赵叔的外敷包配好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每次半小时,一周一次,忌辛辣冷油的食物,尽量避免受凉和过度劳累。皮肤周围如果出现过敏痒现象,立刻停止用药然后来找我。”
吴婶:“这些我都背下来了,还得劳烦你每次说一遍。”
云苓一边记下赵大队长的用药疗程,一边温柔回道:“都是我应该做的,多说一遍也安心。”
她忽然想起来昨日屠思梓的事,好心多问了句:“昨日屠同志被送进医院之后,身体有好转吗?”
吴婶烦闷叹了口气:“嗐,人是救了回来,以后能不能生育都是其次,但身子算是彻底垮了。以前都觉得宋家顶多是催生,现在听了医生的身体检查后,才知道这是一群不是人的东西!也不是荒年,都能把人好好的姑娘磋磨成这样,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遭。”
“你说这小宋怎么也不护着点媳妇儿,还是他也不知道?”
许是宋天南在村里的优秀形象过于根深蒂固,所以众人考虑时都会若有若无地将他抛开在外。
云苓抿唇,深思熟虑后还是沉吟道:“吴婶儿,您觉得如果赵叔生了病,您会看不出来吗?”
“那怎么可能?”吴婶一脸自豪,“就他那身体,恐怕我比他还了解!”
“就是这个道理。”
云苓风轻云淡地抓着药材,随手在称上一放,即是需要的分量,眉目不改:“听大家伙都说,宋同志对屠同志体贴入微,可如果真的好,怎么会连枕边人重大的身体变化都看不出来呢?”
“既然知晓,为何不阻止父母兄弟的迫害?除非他也能从此事中获利,作为隐藏的间接受益者,才有动机去放任压迫。但作为她的丈夫,置之不理,甚至替家里人遮掩,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加害呢?”
云苓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已有被驳斥的预设,毕竟人心里的印象和想法是很难修改的。
但没想到吴婶沉思片刻,却并未反对,反而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还没想过这一层,主要也是小宋那孩子是我们这帮长辈看着长大的,从小品学兼优,性格温和,却没想到……”
云苓会心一笑:“人很难做到言行一致的呀!尤其是对人的童年初印象一旦刻下,长大之后再生与之不符的行为便会觉得崩裂,这很正常。”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可这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吴婶叹息之余还不忘夸赞她:“还得是你这种读过书的人才想得透彻,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就容易被骗了。”
云苓摇头:“您可别这么说,我与那位宋同志不熟,也不知他秉性,这样说来其实也算是恶意揣测;但您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不愿意相信他会这么做,这是您心善,对他人没有防备心。”
“唉……”吴婶心累,“可能是我也没真正了解过这孩子,虽然都是村里人,但宋家那两口子……不提也罢,我是真不想跟宋家往来。”
她在云苓这儿抒了一堆感慨,然后才回家给赵大队长敷腿。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云苓缓缓垂眸,心里还在想着那位屠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