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江寒之留存世间的画作极少,你能得到这么一幅也是极有机缘了。”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画作,一瞬也舍不得移开:“听姑娘刚才的点评,对画技一道倒也颇有心得,依你的年纪也是很难得的。”
南星晚谦逊一笑:“我不过是年幼之时,得父亲指导过一二。略懂些皮毛罢了,在先生面前信口胡说,让先生见笑了。”
“你的父亲,是啊……”穆老先生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气度非凡的姑娘,眼中有几分感慨:“你的父亲虽是当世名将,但是才华横溢,是个文武双全之人。听说君子六艺,他是样样精通的。
尤其是一手画技,可谓出神入化。老朽有幸见过他的《北疆烟云图》,磅礴恢弘,浑然天成啊。虽未相见,老朽却是与他神交已久。可惜……可惜……
所以三年前,你二叔求了我来教府里两个公子的时候,我便没有拒绝,也是可惜……”
穆先生连道两声可惜,南星晚知道,老先生一是可惜父亲战死沙场,国失栋梁,二是可惜流景顽劣不堪,不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南星晚对着穆先生恭恭敬敬又施了一礼,穆先生忙道:“姑娘这是作甚?何故行此大礼?”
南星晚肃容道:“阿景是忠勇侯府唯一的希望,以往总有些心思叵测之人在他身边引诱,他年纪太小,识人不清,被生生耽搁了三年。
日后我会陪在他的左右,督促他读书上进,还请穆老先生多多费心。这幅画是我父亲生前的收藏,除了先生,没有人再能体会画中真意,便赠予老先生吧。”
穆老先生一惊:“这么绝世的一幅画,你要送给我?”
“是。”少女嘴角含笑,清明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眷恋不舍。
穆先生愣了一会才摇头笑道:“你这个丫头啊!先是抬出你父亲来,让我感念伤怀了许久,再拿出这幅江寒之的画来贿赂于我,让我舍不得拒绝。
为了小世子,你这个做姐姐的也算用心良苦了。若是这三年你在府中,小世子绝非今日模样。”
南星晚含笑道:“如今我回来了,一切就不算晚。”
穆先生听了,睿智的双眸定定看着眼前笃定从容的少女,突然释怀一笑:“未曾与你父亲谋得一面,是老朽一直以来都引以为憾之事。可到今日,老朽才觉得,若是你父亲在世时,必定是如你这般运筹帷幄,万事谋定而后动的模样。
你放心,老朽既收了你的画,定然对世子倾囊相授,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南星晚深深俯身行了一礼:“星晚多谢先生。”
……
南沐安非常不满。
他已经过了秋闱,在他这个年纪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整个京城都是凤毛麟角的。所以虽然他不过是忠勇侯府的二房之子,也还是有许多世家公子愿意与他相交的。
若是他接下来能再潜心苦读三年,那他不是没有可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甚至还极有可能高中榜!
到那时,他便是这大靖京都所有贵公子里的第一人。以后他的前途,姻缘都会是最好的!而那个纨绔世子却在他这颗明珠的映照下,被衬得那么灰头土脸,黯淡无光。
以往南流景上穆先生的课,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几天才来一次,有时来了也总打瞌睡。这课业嘛,自然也是拉下许多。
先生讲的他越来越听不懂,越听不懂便越不想听。这么三年下来,穆先生也不再停下来等他了,只按自己的进度来教。
可是,今日一整天穆先生讲的内容都是两年前便教过的《谷梁传》!
这样下去,不是浪费他的时间吗?!
最让他震惊的是,南!流!景!
以往他来上穆先生的课,不过是来应个景,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做个一问三不知的睁眼瞎。
什么时候像今日这般,坐得笔直也就罢了,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穆先生,生怕漏听了一个字一般。
他心中嗤笑,若是觉得这般就能将穆先生所说听懂融会,那南流景想的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当穆先生问他们二人“知者虑,义者行,仁者守,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此话何解时,他便故意没有出声。
果然见南流景不知天高地厚的站了起来。这两句话都是意义极深远,蕴含哲理的先贤之言,并不是那么容易解释得通透的,以为认真的听了这么一日,便能有什么长进不成吗?
哼,笑话!
然而接下来,他便听到南流景用不疾不徐的声音道:“学生愚见,知者虑,义者行,仁者守此话意为,有智慧的人深思熟虑,讲道义的人勇于实行,宽厚仁爱的人忠于职守。
而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此言是说道德高尚的人,对世人的警醒会流传深远,而德行薄弱的人却正好相反。”
此言一出,连穆先生眼中都露出奇异之色,他又问道:“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又该当何解呢?”
少年眉目飞扬,神色从容舒朗,清澈的嗓音娓娓道来:“学生以为此言真义为:君子看重道义而轻视小恩小惠,相信世间万物的规律而不相信歪理邪说。
所以学生以为,若要成事应该以道义当先,因为真正有才德的人是不屑与那些见利忘义的人交往的。”
穆先生赞赏的点点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朽离府不过半月,世子却已非吴下阿蒙。”
“多谢先生称赞。”这还是他第一次得了穆先生的夸奖,少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而他后面的南沐安垂眸看着眼前的书册,桌案下的手却握得极紧。
同窗三年,南流景何曾得过穆先生这般和颜悦色?日后他若是真浪子回头,得了穆先生悉心教导,这可就不妙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将南流景的心思勾到别的地方去才好……